菩提樹下
我的菩提路 ....... 同學篇
譚凝慶、葉玉靜整理
從徬徨踟躕於茫茫人生歧路,到抉擇追隨佛陀的腳蹤,一路走來,質疑、尋思、精進、懈怠輪流交替,其間的心路歷程與因緣因人而異,我們以問卷方式訪問了數位師父與同學,期待藉由他們的經驗,給予剛踏入學佛路者一些啟發與借鏡。
(一) 生命的支點--抉擇的改變
如果,生命是一連串意義的建構與價值的整合;那麼,在人世浩浩長河中,佛法的出現與契入,猶如槓桿上的支點,一個支點就撐出一個全新的世界。抉擇的點,因人而異,走入佛法的因緣,也各自不同。抉擇之後,人生風景因而舖展成篇,有的豐厚壯麗,有的波光往復,而慣常的習氣與堅固的個性,也在佛法的浸染下,展現柔軟的可塑性。
陳民英即指出佛法為佛陀的教育,其身教、言教促使她對中國文化有更深刻的反思,更與其個人價值觀相應;而走入佛法,肇因於十年前父親去世,哀痛之餘,想探究苦的根本原因。蔡淑英與陳曉峰,則先後接觸其他宗教後,才選擇佛法。蔡淑英初接觸佛經時,即有「由衷歡喜」的親切感,尤其佛法對宇宙人生精闢如理的分析,深深折服。陳曉峰則表示,對於一般神教式的宗教乃至傳統的中國佛教,恆存不確定態度,直到遇見繼如法師,才真正看見佛法磅礡氣勢以及擇法求真的精神。陳穎則直指核心說,親近佛法原因固然多,佛陀的教導則深深契入其心。當然,也有自然而然的心生歡喜的,林宗男以並非刻意挑選,作為抉擇的因緣。
學佛以後,人生價值因而改變與轉向,丘中仁以佛法中確定向善,向完美人生方向,並從自我中心,轉向關懷眾生。林宗男則更具體的把「把握當下」取代「物質得失」,作為生活核心課題。陳曉峰則在充滿不確定性的紛亂世間,經由佛法而見識到生命的統一性與必然性。這種向上的超越力量,事實上,也就是楊皓東指出佛法逐漸成為其人生觀的本來原因。蔡淑英從一個自認為求好心切、嫉惡如仇的理性人格,逐漸調柔而寬容,同樣的,林宗男也驚喜的發現,因時時刻刻察知自己心理狀態,而比較不易生氣,也比較容易省察自己。陳穎則相當坦白地剖析自己,以成功為導向的人生判斷,因無常無我的如實知見,而逐漸轉向開放、真誠與謙和的心靈視野。
(二) 清澈的泉水--契機與轉換
一冊經書,一句偈子,一位法師的言語,一幕人生的景,一場絕望的病,都有可能點燃智慧的火花。經書如海,三藏十二部,一經一論,都是登渡彼岸的舟筏;人世如流,有情眾生,一言一行,是解脫開悟的鑰匙。在追求真理的道路上,一切聚合,都是清泉,都是迴光。
《阿含經》、《中觀》、《妙雲集》是絕大多數同學共同肯定,與正法最相應的經論,而緣起性空的中道,更是深契入理。陳民英肯定印老的《成佛之道》為學佛者的「基礎學」,她更進一步指出,《金剛經》文字優美傳神,以循序漸進、循循善誘的方式,闡述離相無住的宗旨,殊為可貴。蔡淑英以《般若經》、《大智度論》、《瑜伽師地論》、《華嚴經》、太虛大師著作,作為博覽經籍的入門。何守正則獨標「果從因生」、「事待理成」、「有依空立」的因緣論。陳曉峰則追溯至初學佛的階段,因沈家禎居士的《五眼》與羅無虛居士的《佛法在原子時代》,開啟了以理性科學精神探討對佛法的可能性,並在緣起性空中,照見出世間真理。
至於如何是善知識?如何抉擇善知識?林宗男以書本為師,以同修為輔。陳穎則觀察法師大德能在言語行為上,闡揚人我生命實相者為善知識。蔡淑英則坦承具全德善知識難求,而戒定慧具足、解行並重、悲智二圓的人並不多見,但是只要常讚嘆,隨喜他人的長處,並時時生出慚愧心,以見賢思齊的精神互相學習,相信就可以達到陳民英所指稱的:只要帶著一顆恭敬與不懈怠的心來選擇與尋找,則無時無處沒有善知識。而這也正是楊皓東所說的,凡是有助於佛法者,皆是善知識。
善知識既然無處不在,則學習根器不同的法行人、信行人也只是入門有別,解脫無異。丘中仁與陳曉峰肯定不同根性之人互相增上的補強作用。陳穎則以彼此尊重作為檢擇的判斷基準。林宗男用「正法」來看待不同的因緣。羅曉賓則精闢地說出信行人因情重於智,故依於信仰,其缺點在易執迷,如火山;而法行人,因智重於情,故傾向覺悟,其缺點比較冷酷,如冰山;是故,信行人應加強智慧,而法行人應側重慈悲,二者相輔相成,互為補益。事實上,在學佛的道上,只有互相提攜的同學,沒有彼此輕賤的尊卑。
(三)周折的旅程--頓挫與扞格
遙遠的真理追尋,有順境也有逆境。輕快的飛行,伴隨困頓的匐匍;順暢的周流,夾雜扞格的顛躓,充滿熱情的尋道逆旅,與滿載質疑的千里遊蹤,都是心靈版圖的曲折虛線,高低起伏,時斷時續,偶而肯定,時而猶豫,在舉步躊躇中,一點一點看清了自己,一步一步接近了真理。
觀察與反省,往往是自鑑鑑人的不二法門。楊皓東與林宗男皆從觀察自他身心感受的生滅變化,四周環境之變異,乃至股票的起落來印證無常。陳穎則以「專注」作為檢測身心的量尺,每日預留一段時光作為反省當日行為是否與法相應的空間。蔡淑英則在長時期的「無常觀」訓練下,對日常生活的突發狀況,較能以一顆鎮定、冷靜的心來對應,同時以「無我觀」的練習,來消滅時時升起的壓力與煩惱。陳曉峰則用「如實觀」去除個人的執著與成見,經常性的自省,一旦形成慣習,就能產生相當的正知力量,在順逆起伏中,可以掌握心的寧靜。
運用固然如法,但境界卻是千變萬化,如何在世俗規矩中,出入自得而不扞格難行,遭逢低潮又當如何奮起勇行,多數學佛同學都覺得親近佛法後,不但與世無隔,反而更見融洽。丘中仁指出多讀經論,遇事以佛法思惟,而不以慣習相應。陳穎則以開放的心靈、溫暖的胸襟、和專注的視野來面對人世的點點滴滴。陳民英進一步指出,行住坐臥的自覺力量是重要關鍵,徹底了解人我不同,則不再因強求、強爭而苦惱不已。當然,低潮來臨時,種種的對治之道,人人不同,陳民英以為低潮有二:若是因身體苦惱引起者,應安靜以調其心;若是因心理苦惱引起者,則須讀經以轉其情。她並強調只有永不放棄的信心以及永遠護惜善知識,才能舉步維艱中,安步當車。蔡淑英卻將低潮直指在對應他人所引發的低潮與自我學習的低潮時,應以智慧與多努力來面對。而這,也就是楊皓東肯定的佛法的智慧,只要隨之深入,理解愈深,一切瓶頸與低潮,就愈見順手,迎刃而解。
(四)意志的長城--明心與決志
學佛之路,道長且阻,但堅撓的信心,是意志砌壘的長城。一路行來,由淺入深,由粗而精。由出發心的起點,到曲折的中段,於今彷彿站在生命的制高點上,看見一點,明白一些,而後可以從容放下一切。在佛法的智慧海中,俯仰自得,信智合一。
蔡淑英以為修學佛法要契理契機,因此初階在於掌握佛法的重心,將來才不致偏離正法,才能對深廣的佛理作更深入的探尋,她目前是從正聞中如理思惟,勘驗身心三業,以四念處檢視三業,並發菩提心,隨緣隨分助人。陳民英在教理上的紮根是研讀印順導師的《成佛之道》,她敘述在研讀兩年的過程中,有些章節雖能明瞭,但應用時,習氣太重而無法理事雙融。有些章節看似廣大無邊,實則親切有味,是本很好的「基礎學」,目前她想在點點滴滴的聞法旅程中,逐漸釐清自己的盲點,她並指出用功的重點在思考,認為拋開知見與成見,在學佛的路上是很重要的。而何守正除了研讀經論外,把重點擺在觀照自己,她戲稱是「照妖鏡」,以前這面鏡子是照別人,現在是返光自照,認清自己之後才能改造自己。她發現自己醜態百生,不夠柔和,所以現階段努力調柔心性。
至於世俗中的財色名食睡,樣樣皆是誘惑,如何能對佛法不離不棄,始終如一,林宗男認為如實了知接受誘惑後的惡果,就能自動自發的斷絕對各種誘惑的貪愛與執取。陳民英與丘中仁覺得當法喜勝過世俗的滿足時,就不難選擇。蔡淑英也指出只要將人生目標定位好,外在的誘惑就不會造成太大的困擾。陳穎說人心會被某些事物吸引,其根源乃在貪念及欲望,所以保持一個純淨的心靈是很重要的。
陳曉峰遇到漂亮的(或醜陋的)、悅耳(或逆耳)的事物時,會習慣的想到它們在時空變化後,可能變成相反的一面,這時緣起的法性對他來說格外親切,對人事物的愛憎也很容易轉移到對緣起無我的信心。
(五)回望的眸光--分享與反省
千里馳騁,終須回眸。世間法中的科技、文學、藝術、音樂、戲劇之追求有限,而佛法的智慧無邊。學佛的路上,相互的尊重與彼此的提攜,是精進增上的必要條件。在回望的一瞬間,讓分享與反省作為浩瀚星空裡,無數智慧的光照與交流。
佛教徒覺得世上唯一的真理即佛法,然而社會上的的文學家,藝術家,哲學家及科學家也能心安理得的走著自己的道路,似乎也能實現個人的理想,丘中仁即以圓滿的角度著眼,指出藝術、哲學皆不斷求新求進步,這正證明了它們的不圓滿;而佛的境界無所謂進步,即因它已至圓滿。羅曉賓則認為這些人對週遭事物具有敏銳的「感覺」,他們能將這感覺透過文學或藝術的形式表達出來。但是一個對於世道人心有助益的作品,細膩的感受與透徹的覺悟缺一不可,例如《紅樓夢》的價值在於作者曹雪芹對於世間悲歡離合的事相,有深刻細膩的描繪,他更具備深厚的佛學素養,對於苦,空,無常,無我有透徹的覺悟。陳穎則從佛法的角度來看世俗所謂的追求個人目標內含太多自我,這和無常無我是不相應的。陳民英也認為藝術家智慧的結晶,僅能提供生活上的調劑,除非它能提昇眾生,覺不迷、正不邪、淨不染的生活,啟發人心迴光返照,才值得尊重景仰。陳曉峰覺得佛法不離世間法,而世間法最終只會證明佛法的正確性,譬如他在微積分裡看到中道的「世俗假設施」與「勝義畢竟空」的一致性。楊皓東則認為對人生肯認真思考,探其究竟者,法爾如是,最終應是殊途同歸。
談到對於新進學佛者之建議,陳曉峰和林宗男建議最好從原始佛教經典《阿含經》入手。陳曉峰進一步認為所謂「病想,醫藥想」,如果一個人不覺得有病,自不會找藥醫;就如一般大眾以苦為樂,不能自拔於無明愛取中,佛法對他來說並無意義。所以學佛的第一步先如實看到世間的不圓滿,而期望不隨波逐流;其次不要盲信,常思惟,多請益,特別是「緣起」、「無我」等根本教理須透過親自的思考,才能成為正見;正見具足後的修習自然會與佛法相應。此外,不能永遠停留在念佛,持咒上,而不在緣起法上深刻體認,否則逆境一來很容易對佛法失去信心,因為對佛法一時的感動,不足以支撐人走至終點。蔡淑英覺得除了正知見的確立之外,對佛教史最好有簡單的概念,否則易形成斷章取義,各持自宗。印老的《學佛三要》和《成佛之道》與佛使比丘的《人類手冊》是初學者的好書。丘中仁說知道修行的次第很重要。陳穎則認為除了繼續不斷的學習與修行,別無他法。
至於許多初次接觸佛法的人,不太容易接受佛法中的一些基本觀念,如業力,三世,唯證相知等觀念,丘中仁說先承認自己沒有強力的証據反駁,將這些觀念暫置一旁,先從能受用的部份學習。
陳曉峰對「唯證相知」
的神秘經驗並不關心,而常識上的因果律和質能互換說明了能量的傳遞性,世上沒有永遠不變的東西,而人死後這能量到哪去了?再觀察每個人與生俱來的智能,很難相信是隨機的或是上帝創造的。根據比量或是理性的思考,他相信前前之影響後後,而業力或三世因果也不過是因果律與質能互換的自然結論。陳穎則花了一段很長的時間才真正的接受這些觀念,佛法學習越多,越了解它,就越相信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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