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人物專訪──確諄法師

莊雯婷•雷叔雲採訪 雷叔雲譯

快樂與痛苦的根源完全來自於內心而非外境,以前我以為執著是件美妙的事,
當我聽到佛陀這樣開示,我開始去觀察自己的經驗,發現佛陀是完全正確的。

問:您是何時遇見佛法的?當時幾歲?

答:那是我在小學任教,正要去讀研究所的時候,當時我二十四歲。

問:能否談談您出家的因緣?佛教中的那種(些)特質使您心儀而下出家的決定?

答:年輕時我腦中裝了不少問題,我在越戰年代成長,常不懂既讚揚和平,卻為何要開啟戰端,我在親友 間無法找到滿意答案,神教徒的答案在我看來也不合理,上帝的思想從未能令我信服,為什麼上帝造物?如果上帝創造了一切,為什麼祂不創造一個更好的世界?上大學之後,我完全放棄了宗教,然而問題仍在。後來我去讀研究所,又擔任教職,偶然看到一張宣傳品?兩位藏傳僧人帶領禪修,我就去 了,本來沒打算全程參與,但因為太有趣了,後來待了整整三周。僧人告訴我他們只是教導,我不必 全盤接收,回去想想看合不合理再說,我太相應了,因為我對人們告訴我真理是什麼、該信仰什麼, 已十分厭倦了。我發現佛陀雖活在二千五、六百年前,他說的在今日美國完全適用。我1975年夏季去 禪修,秋季本應回學校教書,但佛法的召喚力量太強大了,我便辭去教職,去了尼泊爾,因為當時在 美國,要找會說英語的法師太困難了,只有說中文、日文、越南文的,而我一概不懂。我的老師說英 語,但他們住在尼泊爾,所以我必須橫跨半個地球去向他們學。

問:您為何選擇佛教中的藏傳系統及藏系上師作為您學習佛法的皈依處?

答:起初我毫不知悉佛教中有這麼多傳承,我只知上師對我有助益,我就去了,後來我才了解各種傳承。 我對上師的著作充滿法喜,至今不斷去請益。

問:在與佛法相遇後,您覺得您生命的品質獲得什麼樣的提昇?

答:改變太大了!之前,因為事物不盡合理,我是如此的迷惑,在大學時,我不但迷惑,而且沮喪,經歷 著生命的低潮,所有從少年過渡到成人的問題我都有:我是誰?我到底要什麼?誰會愛我?之後,佛 法提供我一種世界觀,解釋了我的生命經驗,為什麼事物是這樣,以及我怎麼做才可能去轉變它,佛 法協助我建構生命的目的與意義,而且告訴我我可以採取積極正面的行動。還有,佛法幫助我對治憤 怒,讓我對人更寬容、更接納,讓我也更接納自己,當然眼下我還有長路要走。

問:佛法中對您最大的鼓舞是什麼?

答:影響我最大的是:快樂與痛苦的根源完全來自於內心而非外境。我從未想到過自私、瞋恚、執著是痛 苦的來源,以前我以為執著是件美妙的事,當我聽到佛陀這樣開示,我開始去觀察自己的經驗,發現 佛陀是完全正確的;在成長過程中一直不明白,為什麼世界是如此?我為何生成這樣的人?為何生在美國?世界上有那麼多窮苦可憐的人,為何我擁有這麼舒適的生活?業力說明了現在的種種現象從何而來;慈悲心與菩提心則教我如何去改變這個世界。

問:學佛後那一部經論對您的影響最大?為什麼?

答:應是宗喀巴大師的《菩提道次第廣論》。他博引經論,鋪陳出一條次第之路;佛陀四處遊行,對不同 的人教不同的法,然而我們今天不清楚應該先學那一法,後學那一法,如何組織起來。《廣論》的組 織是非常有系統的。另一方面,每個人都會說「愛鄰如愛己」,我沒看到誰做到了,我也辦不到,因 為你不可能對自己說「我必須耐心、必須去愛每個人」,就做得到,這樣無法改變我們的內心。宗喀 巴大師將佛法中各種修行方法整理出次第來,教導我們應該怎樣一步步轉變內心,如何以慈眼視眾生,修平等心,如何修定開發慈悲心。因為光是知道自己應該如何感覺,並不能改變自己的感覺, 還要有方法讓我們深觀內心,覺察到自己的感覺是怎樣的偏差。譬如說,我憤怒是因為我為未能正確 觀察事物真相,所以經由正確觀察,便知憤怒是應該捨棄的。《廣論》這種分析式的觀察、轉化心意,影響我最大。

問:還有您上師的那一句話或那些教導讓您深受感動?能否分享您的心得?

答:有兩次:一次耶喜喇嘛要我去帶領禪修課程,我覺得自己程度不夠,故告之:「我所知不多,恐無法 勝任。」喇嘛望著我回答說:「你真自私。」我心中的反應是:「哇!」這對我的啟示是:我雖然不 是菩薩,仍應盡所有能力去幫助他人,而不是拒絕。第二次,是耶喜喇嘛在對僧伽的開示時,手撥一次念珠就說一次:「我是他人的僕人。我是他人的僕人。我是他人的僕人。 」「你們應當不斷如此憶念。」

問:教書的經驗有助於您開演佛法嗎?

答:我大學主修教育,一直在學習怎樣教學,當時是開放式教室的時代,鼓勵教師讓學生根據各人興趣, 多方探索與學習,也許這是我成立不少討論小組的緣故,但我從未刻意將所學用於教導佛法。

問:出家後您可曾重拾聖經,對它有什麼不同的看法?

答:沒有,倒是佛教幫助我比從前更理解猶太教與基督教,這兩大宗教是我自小就非常熟悉的,小時候不 懂的部分,遇見佛法後反而有更深的理解,但我對聖經一直未能產生興趣,以前上主日學,只會讓我 產生更多問題,它與我不相應,然而,我尊重它有它相應的群眾,例如我最近在天主教佛教會議中遇到的天主教修女,看起來多美!我認得一些出家四、五十年的修女,為人誠實正直而有深沉的精神修持,她們也對佛法中調伏心性的方法很感興趣呢!

問:自2001年9.11開始到剛結束的伊拉克戰事,從中您覺得身為一位佛教徒應該作什麼樣的反省?

答:我不能代言別人的政治觀點,因為這不是我的角色。而且佛教徒也可能有各種不同的政治觀點,但我認為佛教徒的反躬自省能力是很重要的。當我們受到傷害應反問自己:「我種了什麼因而陷自己於這種情況?」而不是眼光向外看,責怪他人。譬如說,美國應反省我們在國與國的關係上,究竟做了什麼而引起如此巨大的敵意。如果我們回想一下我們的某些經濟政策、政治政策、中央情報局的作為, 也許可以知道為什麼別國不信任我們。佛法總是鼓勵我們反省;以目前伊拉克戰事來說,我們得不到 國際社會的支持是很明顯的事實!為什麼呢?因此我們應檢視我們的動機,佛陀總是叮嚀我們應自純 潔的動機出發,不是自私的、虛假的動機,不是金玉其外,敗絮其中的。再以這次戰事來說,我們宣稱要解放伊拉克,可我不記得那一位伊拉克人民請求我們來解放他們。事實很清楚:第一、美國需要伊拉克的石油來支撐我們奢華的生活方式,第二、美國需要在中東有一個軍事基地來威脅其他國家,配合美國的經濟政策,難怪別國不信任我們。站在社會及個人立場上,我們應反思以消費導向的生活方式,少數人口卻消耗了大量的資源。此外,佛陀教導我們護生,現在整個世界的關係這如此緊密,我們唯有照顧其他人或其他社會的需要,不去佔他們便宜,我們才能獲致真正的快樂。向別國的人民學習並協助他們,同時尊重他們的文化及價值觀。而非將其他人變成美式的資本主義。美國文化中,性與暴力是這麼猖狂,已傷害了我們自己的社會,為何還強加於別國呢?說到民主,我們不可能跑到某一國家告訴每一個人:「你們要變民主才行!」因為人們要自行學習民主的意義,而且在一些文化中,他們自有其作決策與選舉領導人的方式,我們必須尊重。

問:許多宗教徒都認為自己的宗教是最好的,可以拯救人類,希望人人都能成為自己宗教的信徒,甚至為此引起戰爭,您的看法如何?

答:由佛教徒的觀點,所有宗教都有其價值;每一眾生都有他的根性與思考方式,所以必須由每個人自己決定那一個宗教對自己合適。所有宗教都教導道德行為,像是不傷害他人、慷慨、仁慈。若從道德生活,人際關係,和諧社會的角度來看,宗教中神學的部份──有人信上帝,有人信阿拉,佛教徒則不承認有一造物主──並不是那麼重要。在佛法裡,我們很高興有如此多元的價值,每個人都可選擇適合自己的宗教。在大乘佛法中,菩薩視眾生應以何身得度者,即現何身而為說法。我們再看看摩西、耶穌、 穆罕默德、德雷莎修女,也許就是菩薩出現在不同時代來幫助不同的人們。我以為宗教內部現存的問題,或以宗教作為政治手段的問題,都是由於人們並未真正修行,但宣稱自己在修行,我想如果摩西、耶穌、穆罕默德在世,目擊人們以其名義從事的行為,他們會嚇壞了。

問:能否談談您出書的動機?

答:我從未刻意寫書,事情始於我在新加坡時,接連發生三件事:人們不斷問我相同的佛法問題;雖然我並未要求,一位女士送了我一部電腦;另一位男士對我說:「新加坡有印書免費流通的傳統,如果您想出書,我可幫您印。」,於是我開始寫系列問答,第一本是一冊小書,叫《心靈曙光》,在新加坡出版。後來修訂了兩次,又加入一些問答,成為《初機佛法》(Buddhism for Beginners,無中譯本),在美國印行。又一次也是在新加坡時,教一群年輕人,我記得他們問我:「能否推薦一本英文佛法入門書,沒有中文、藏文、巴利文、梵文複雜的名相,我可以給母親或朋友讀?」我想不出任何讀物,所以我就想:如果你想要什麼於是《開闊心、清淨心》與《馴服猿猴心》(Taming the Monkey Mind,無中譯本)就這麼出來了。

《轉念》(Transforming the Heart ,無中譯本)其實是我的老師蔣巴帖卻格西(Geshe Jampa Tegchok) 寫的,他給我一些教學材料,說:「如果你願意,可以整理出書。」於是我照做了。另一本《妙法之華》(Blossom of Dharma未有中譯本) 成書於1996年,我在菩提伽耶協助籌備為期三周的比丘尼教育活動,有臺灣與西方的比丘尼前來演講與教學,我將其中毗奈耶 (律) 中比丘尼戒部分,編輯成《選擇簡樸:比丘尼戒論》(Choosing Simplicity: a Commentary on the Bhikshun: Pratimoksha,無中譯本) 一書,另輯出西方與亞洲比丘尼的演講成為《妙法之華》,我感到我們需要更多僧伽生活資訊,需要聽聽比丘尼的聲音,知道比丘尼做了些什麼,因為佛教中多半事業都是男性完成的。

問:談談您新成立的道場的展望,您期望什麼樣的支援?

答:首先,西方人需要在西方有一座道場來訓練人才。藏傳系統在美國還沒有佛學院,雖有比丘、比丘尼散居各地,但沒有可以接受訓練、獲得奧援的道場。藏傳僧侶與其他傳承的僧侶不同, 因為藏胞本身是難民,他們無力接濟西方僧侶,他們還寄望西方人接濟他們在印度難民社區建道場呢!所以藏傳的西方僧侶完全得不到後援,沒有團體照顧。僧人盡量持戒守律,但掙扎於衣食之間,如何持戒守律呢?我26年前出家,倒不曾外出工作,可是財務一直很困難。我見到一些僧人必須穿上便服、留起頭髮,出去工作。為了謀生,那還能像出家人呢?我認為道場能讓僧人衣食無缺並接受教育,非常重要。

其次,美國與其他西方國家迫切需要英語佛法老師,如果有道場,在其中研讀與修行的僧人,便可造就成這樣的老師,走出去造福社區。 第三,許多人生活壓力很大,他們可以在道場與僧伽共住,也許可參加短期禪修、諦聽開示、替道場服務,他們需要一處恢復內在修持與精神價值的場所,青少年也可在此舉行活動,這就是我的願景。 我要把道場建在鄉下,土地廣大,至少20年內周圍不會開發成住宅或購物中心;風景幽美,可以鬆弛心情;與城市不遠,來往方便。目前最急迫的是買地與建築的財務支援,一旦有了地,便可開始建築房舍,之後還會需要家具、器材等。我們將需要各種專門人才,像建築師、建築工人、募款專家、電腦專才等。我還想將我的網站 www.thubtenchodron.org 中的開示譯成中文及其他語文,更可出版短小淺白的青少年佛法讀物。

問:您對美國青少年的佛學教育如何進行,能否提供些看法及意見?

答:首先,在課程的結構上,我採用簡短開示、短期禪修、討論小組與練習,因為我認為孩子若能表達心聲,他們便會入門。舉例來說,幾年前,我在新加坡教學,我帶領一小組討論:「要找什麼品格的朋友?」於是青少年開始討論怎樣品格的人才配稱好朋友,像是「要我能信任、不會在我背後講我壞話的朋友。」我讓每個人輪流發言,結果很有趣,恰好符合佛法所說的十善業,經過討論後,我說:「看!佛陀有類似的教導。」然後他們想:「佛陀真聰明!」這樣便為佛陀所說的法,開啟了一扇門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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